实施托宾税应随着国内外经济形势变化采取广泛而灵活的措施
托宾税的实施应与其他经济政策相结合，构建抵御资本大规模冲击的经济基础
托宾税只是维护金融稳定的一种暂时性措施
“托宾税”是由美国经济学家詹姆斯·托宾1972 年提出的。托宾认为，浮动汇率制下的货币投机活动可能导致汇率过度波动，为降低汇率波动和惩罚短期频繁的投机行为，应该对现货外汇交易按一定比例在全球统一征税，以保持金融市场和汇率稳定。托宾随后对该观点进行了多次修改补充。最初的托宾税主要对不同货币之间的兑换行为征收交易税，通过限制短期国际资本的流动来稳定国际金融体系。随着市场的不断发展，托宾税征收范围不断扩大，扩展到股票、期权等几乎所有与资本相关的交易。
巴西实施托宾税的背景及具体措施
巴西在二十世纪60年代起逐渐实施了资本账户开放政策，逐步建立了资本账户开放的法律框架，经过多年的推进，巴西实现了审慎的资本账户开放。但是资本账户开放并不意味着资本的流动是放任自由的，在一定条件下，政府会对跨境资本流动实施必要的管制。巴西政府在1993~1997年期间以及本次国际金融危机之后（2009年10月之后）两次运用托宾税对流入其境内的资本进行控制，以达到降低国内通货膨胀水平和缓解本币升值（贬值）的目的。
上世纪90年代初，巴西的通货膨胀水平持续上升，价格和工资控制、紧缩性的货币政策、增加税收等手段都没有起到降低通胀的作用。另外，巴西政府的融资需求所引致的差别化利率又吸引境外资本不断流入巴西，对巴西的通货膨胀产生了推波助澜的影响，而1987~1992年间所实施的资本管制放松政策对资本流入起到了促进作用。为了控制不断攀升的通胀水平，实现货币政策独立性，巴西政府实施了托宾税政策，控制短期资本的流入和波动水平，并且致力于将流入境内的资本由短期向长期转化。
1993年，巴西政府开始对流入巴西的外资外债征收IOF税，并根据外汇资金的不同流向，设置不同的税率加以区分。对外借款、固定收益证券行业的税率分别设定为3%和5%。此阶段管制主要针对固定收益证券投资，除了限制国际短期资本流入套利外，还力图改变流入资本的投资结构，使短期资本向长期资本转化。将金融贷款的最短平均分期摊还期从30 个月提高到36 个月；外汇汇出的所得税退还期限从60 个月延长至96 个月。1994年，巴西政府颁布了法律，规定IOF税属于联邦税，由财政部负责征收，适用于保险、信贷、外汇兑换和可流通证券的有关交易，并明确IOF税为巴西控制跨境资本流动的重要手段。1995年7月，在墨西哥危机所导致的短暂资本控制放松之后，巴西又提高了某些资本流入的税率，将外国固定收益基金（FIYF）进入税税率提高为7%；对国内外金融机构的短期金融交易征收7%的进入税。巴西还对新的外币贷款实行了新的差异税率，期限两年以下的为5%，3 年的为4%，4 年为2%，5 年为1%，6 年以上不征税，期限越长，税率越低，表明巴西政府希望将流入境内的资本结构由短期向长期转化。1996年初，巴西又引入了另外一些资本流入控制措施，例如对投资于私有化基金的资本征收进入税；1997年，受到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为了吸引国外资本流入巴西境内，巴西政府再次降低了对流入其境内资本征收的税率。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元等国际货币持续贬值，发达国家普遍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利率水平逐渐走低，导致资本将目光投向具有高收益的新兴市场国家。作为“金砖”（BRICS）国家之一的巴西，具有发展良好的金融市场，并且已与国际金融市场实现了良性联通，自然成为资本流向的目的地。在资本流入的作用下，2009年1~10月，巴西雷亚尔对美元升值了34%。
巴西政府为缓解跨境资本流动和汇率升值压力，多次调整对外国短期资本征收的金融交易税税率。2009年10月，巴西对外资购买其股票和债券征收2%的IOF税；2010年10月，为控制资本流入的快速增长，巴西将IOF税率由2%提高到4%，随后又调升至6%；2010年12月巴西政府下调了通过创投基金和私募基金流入巴西的IOF税率。2011年3月，为了抑制投机“热钱”流入，巴西政府决定对从国外获取的短期贷款和国际债券发行征收6%的金融交易税；4月，将金融交易税的境外贷款种类由一年期以内的短期贷款扩大至二年期的中期贷款。2011年7月，巴西政府为了控制外界资本流入，决定对美元期货交易征收1%的交易税。2012年3月1日，为了控制“热钱”流入，避免雷亚尔过度升值，巴西将境外贷款征收6%金融交易税的范围由两年扩大至三年；2012年3月12日，又将此范围扩大至五年。
受全球经济增长低迷、国内利率逐渐降低以及国内经济增长低于预期的影响，流入巴西的资本逐渐减少，导致巴西逐步推出金融交易税政策。从2012年6月起，巴西逐渐放松了对跨境资本流动所征收的金融交易税。2012年6月，对外债征收6%的金融交易税的期限缩短至两年以下；2012年12月，对外债征收6%的金融交易税的期限缩短至一年以下。2013年6月4日，巴西政府取消针对固定收益投资所征收的金融交易税；接下来，为了缓解雷亚尔兑美元的贬值趋势，巴西取消了针对外汇衍生品所征收的1%金融交易税。2014年6月，为了应对外汇市场新形势，缓解雷亚尔贬值压力，巴西将境外贷款征收金融交易税的时间由一年期缩短至半年期。
巴西实施托宾税的政策效果分析
1993~1997年托宾税效果一般。在1993~1997年这一阶段，巴西政府通过征收托宾税来控制短期资本流入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在此期间，巴西政府通过对不同期限、不同类别的投资实行不同的税率来将国际资本从固定收益债券引向固定资产投资等长期投资，但是大量的国外短期资本还是不断涌入巴西国内。私有资本净流入额在1995、1996年不断攀升，外汇储备不断增加，以实际有效汇率表示的雷亚尔币值逐渐升高。种种现象说明，此阶段巴西政府实施托宾税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这是因为，影响资本管制措施达到预期目标的因素很多。给定发展良好的金融市场条件下，改变资本流动期限和结构的措施会被经济主体采取其他新的金融工具来规避监管，导致最初的资本管制措施的效果下降。
2009~2012年控制雷亚尔升值所实施的托宾税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是2012~2014年降低税率对缓解贬值的作用效果甚微。金融危机之后，为控制本币升值趋势，巴西为控制资本流入所实施的金融交易税取得了一定效果。2009年10月，在调升IOF税率之后，流入巴西境内的非FDI项下资本明显降低，雷亚尔升值趋势得到了有效控制。同样，在2010年12月末降低IOF税率之后，接下来流入巴西境内的非FDI项下资本显著增加。2011年3月，巴西政府决定对从国外获取的短期贷款征收6%的金融交易税；2012年3月1日，巴西将境外贷款征收6%金融交易税的范围由两年扩大至三年；12日，又将此范围扩大至五年，此后雷亚尔兑美元走入了贬值通道。这说明，在金融危机之后，巴西政府为缓解雷亚尔升值所采取的控制资本流入政策，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2012年4月之后，雷亚尔兑美元逐渐贬值，2012年6月之后所实施的减税政策，对阻止雷亚尔的贬值趋势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
在此次国际金融危机之后，巴西政府所实施的托宾税政策对控制短期资本流入，缓解雷亚尔升值趋势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2012年6月之后，为了缓解雷亚尔贬值趋势所实施的减税政策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雷亚尔兑美元处于持续贬值状态。2014年1~11月，雷亚尔兑美元的贬值趋势并没有停止，已经贬值了5.79%，6~11月更是贬值了10.93%。
上述分析说明：托宾税的本质是对资本市场自发运行机制的干预，增加资本跨境流动成本，降低纯粹套利冲动，提高本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在资本账户开放条件下，资本跨境流动的风险日益上升，为应对短期资本的快速流动，抑制资本投机活动，实现货币政策独立性，实施托宾税政策从而向快速流动的资本轮子中扔一些沙子是必要的。同时，针对短期资本流动而设置的托宾税，增加了投机套利成本，有助于引导资本流动结构向长期转化，服务于生产性实体经济。但是托宾税政策在控制资本流动的同时也有一定的负面作用。
巴西实施托宾税对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的启示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为下一步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指明了方向。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和巴西同为金砖国家，巴西实施托宾税的经验对于我国推进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控制跨境资本异常流动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托宾税对于控制短期资本流入的作用取决于本国资本市场的发展程度。巴西在1993~1997年实施托宾税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控制短期资本流入，缓解国内通货膨胀压力。但从实施效果看，此阶段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这是因为在本国金融市场发展较成熟的条件下，短期资本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来规避托宾税的管制。我国在推进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的过程中，当国内金融市场成熟度较低、短期资本大量流入时，可考虑采取托宾税措施进行调节；在金融市场成熟度较高时，可采取托宾税在内的组合措施，如收窄境内外利差、汇差和降低投资者对人民币汇率单方升值或贬值的预期，来疏导短期套利资本大规模的进出。
（二）实施托宾税应随着国内外经济形势变化采取广泛而灵活的措施。实施托宾税目的之一就是保持本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维护金融稳定。但是国内的金融市场越发达，可以用来规避管制的方法就越多。因而在实施托宾税时，需要不断地发现漏洞，及时调整管理方式。巴西在此次国际金融危机之后，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金融交易税率，同时采取无息准备金（URR）等其他控制措施。同样，在我国推进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过程中，当我国实施托宾税时，也应充分考虑国内外经济环境的变化情况，及时调整托宾税的措施，以避免产生负面作用。
（三）托宾税的实施应与其他经济政策相结合，构建抵御资本大规模冲击的经济基础。通过托宾税在巴西实施的情况可以发现，托宾税要取得较好的效果，必须配合以其他适当的宏观政策。巴西在2012年6月之后，为了缓解雷亚尔的贬值趋势，逐渐取消了对跨境资本所征收的金融交易税，但是雷亚尔的贬值趋势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所以，托宾税并不是万能良药，还需要其他经济政策的配合。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初期，一定会有大量的资本涌入或流出我国，寻找套利空间。健康的宏观经济环境是抵御资本流动冲击的重要保障。要更加注重宏观政策的调控作用，包括宏观审慎政策和价格工具在内的宏观政策应当在保持经济金融稳定、引导资本流动中发挥重要作用。
（四）托宾税只是维护金融稳定的一种暂时性措施。巴西实施托宾税的经验说明，托宾税等资本管制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短期资本的流动，减少了市场波动，但同时也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只有建立良好的经济基础才能真正有效防范金融危机，维护金融稳定。巴西最后取消了这些资本管制措施也说明，实施托宾税并不是最终目的，而只是一种暂时性措施。同样，对于我国来说，托宾税只能作为一种暂时性监管措施，控制资本异常流动，而不能作为一种常态化机制，否则将会对经济产生不利的负面影响。
